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裂变

  • 裂变
  • 冰霜飞溅
  • 2019-09-18 23:08:28
裂变

裂变

大明王朝,曾经的伟大帝国,终究还是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中.....

公元一五八三年,对于整个帝国的历史来说是平平无奇的一年,朝野上下风平浪静,张太岳虽然只死去了半年有余,但是他的改革却即将落入深渊,北边的蒙古人不足为患了,即使陕西地区爆发一场饥荒,东南各省稍稍受了一点轻微的水患。对于我们这个庞大的帝国来说,也是在所难免的。只要小事没有酿成大灾,也就无伤大雅。在帝国东南的绍兴府会稽县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,西南山区几处村庄被土匪屠灭。蒙古大草原上惨烈的部落间的厮杀依然一如往常地进行着,不可计数的生灵诞生,来到了这个世界,也有数不清的生命死去,消散在芸芸世间,这个世界正在按照其特有的规律不停地涌动。

这是一处四进的大宅院,工整严谨的布局,岁月摧残下残留的精美的纹饰雕刻似乎还在向人诉说它昔日的荣光。顺着柱子上细微的裂纹一路向上,正中间一块暗沉的漆金大匾,上面赫然用仿照严阁老笔迹写下的林府,二字。数十年前,林家在绍兴一代也是一方富足的豪强,在整个绍兴地区拥有十多处宅院,上千亩良田,几十户佃农。但随着时光的流逝,这些财富也逐渐消弭与这芸芸世间了。只余下这最后一处破败的宅院,使得如今林家的子孙后辈们仿佛还能够望见那数十年前辉煌的泡影。

在正堂的大厅中,一个扎着小辫,光着脚丫子的小丫头,正蹲在地上看着一只蚂蚁发呆,这只蚂蚁似乎十分警惕,小心翼翼地在为族群开辟新的道路,在这块小小的世界留下它独特的气息……

大爷的病情越来越糟糕了,大夫说也就这两个月的事情了,是时候该考虑一下后事了,这该如何是好啊。

灵儿听出了来了那是大舅的声音,但是她依旧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只蚂蚁,没有理会房间里传来的低语。

大哥,这些天给大爷看病,家里的积蓄都快花光了,眼看就要过年了,这米价肯定要涨,这个年怕是很难过了。二舅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。

灵儿眉头一皱,在她的眼里二舅是一个严肃的长辈,她已经不记得被二舅训斥过多少次了,近乎本能地对二舅的声音感到害怕。

就在她犹豫着是否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,那只蚂蚁已经爬过了大堂门前的阶梯正向着门槛继续前进。这段时间变得十分寒冷,灵儿只觉得自己被母亲裹了一层又一层,而寒冷任旧。整个世界都变得死寂下来,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早就消失了踪迹,大人们都躲进了屋子里,各种小动物也都隐匿起来了,无聊了许久的她今天竟然发现了一只蚂蚁,她实在不舍得把眼睛离开它哪怕一丝一毫。

冷风刀子一般地刮过,卷起无数的寒冷,如同无数的散发着寒光的利刃,刺到灵儿的身上,刺进这片大地,刺到底下那一只小蚂蚁身上,但是灵儿依然坚定地杵在那里,借着微弱的星光,她可以看到那只小蚂蚁也是不为所动,坚定地顺着门槛一路向上,在如此严酷的天气下,这一段旅程对这只蚂蚁来说显得十分吃力,小蚂蚁的步子越来越慢,越来越慢了,这道小小的门槛成了它不可逾越的巅峰,但是灵儿还是小瞧了蚂蚁的顽强,即使条件如此苛刻,小蚂蚁依然顽强地一步一步向着门槛顶部爬去,它爬得越来越慢了,越来越慢了,但也离得越来越近,灵儿的心也渐渐地提了来。

它似乎真的可以爬上去。灵儿心里这么想着。

呼!一阵疾风吹来,小蚂蚁一下子被卷到空中,不见了。

灵儿吓了一跳,连忙起身,向着那消失的小小背影,冲进这片风暴之中……

大爷……去世……我觉得……不要……

仿佛听到了父亲的声音,但是现在的灵儿心里面只有那只小蚂蚁,顺着蚂蚁消失的方向,她一路寻找,但是大堂外面的世界那么大,小蚂蚁又这么小,她又哪里找得到呢?无助的灵儿在寒风中挣扎了一会儿,最终还是得怀着不甘与烦躁,退回到一间离她最近的屋子里去避风。

刚一进门,她就想起来这里是他们家布置得最好的客房,以前她经常来到这里玩耍,因为她非常喜欢这个漂亮的屋子,但是几个月前突然被母亲告诫不能再来这个房间了,这让她恼火了很久,也是这段时间比较闷闷不乐的原因之一,她还曾经试图偷偷跑进来玩,但是这个房间里总是有很多大人们进进出出,令她找不到机会,今天晚上,她乘母亲睡着了偷偷跑出来玩,终于发现这里没有人了,就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,进入了这间神秘的客房。

但是,一进门,映入眼帘的并不是熟悉的精致与美丽,原本精心布置出来的房间现在处处透露着诡异,桌子椅子随处乱放着,地下到处都是水渍以及辨别不清楚的污秽,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恶臭,最诡异的是从房间深处传来了阵阵的呻吟声……

啊……额……啊啊啊啊……额啊……

微弱,但又十分痛苦的呻吟声,这声音另她身上汗毛都不自觉竖起来了,但是好奇心还是驱使着她摸索着,走向声音的来源。

原来这痛苦的低吼,源自房间里的床上,薄薄的帘帐后面透露一道道淡淡的人影,蜷缩在一坨黑色的块垒中,似乎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。灵儿悄悄掀开帷幕的一角,将自己的小脑袋挤了进去,看到了另她终身难忘的一幕

黑夜下暗沉的棉被巨蟒般裹挟着一个憔悴的糟老头子,眼神呆滞,脸色蜡黄,脸上瘦得只有一层薄薄的黄肉,嘴里还在滴着一些混合不明的液体,这应该就是一具尸体了吧。

灵儿正这样想着,尸体的眼珠突然转了了一下,看向了自己,一瞬间就有了焦点,尸体就像突然活过来了,脸上有了神采,眼神里闪过许多灵儿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,强烈而坚定,他动了起来,尸体似乎费了很大的劲挣脱了身上巨蟒的束缚,伸出了一只干瘪而又苍白的手,抓住了床沿,慢慢挪动自己的身体,向灵儿靠近过来

灵儿吓坏了,她从未见过如此具有冲击力的画面,就像一只来自地狱的饿鬼,慢慢地向她爬过来,流着涎水瞪着眼睛,灵儿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够把眼睛瞪到这么大,脸上爆起了几乎不存在了的青筋,干瘪的眼皮翻起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,使得尸体的整个眼珠子都暴露出来,上面扭动着若有若无的细肉。

灵儿吓得想转身跑开,但是身体确不受控制地怔在了原地,脑子也一片空白,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,而眼前的饿鬼却离自己越来越近……越来越近……她的身体达到了极度紧张的状态,这极富冲击力的画面让灵儿无法接受,吓得闭上了眼睛哇哇地哭了起来。

忽然想起来刚才的小蚂蚁,一只脆弱的小蚂蚁,为什么会在如此的寒冬出现在跑到大堂里呢?母亲曾经告诉她,所有的动物到了冬天应该会冬眠的,这让她开始疑惑起来……

就在这时,一只枯槁得犹如一层死皮的手,挣扎着摸索过来,想要将她盘住,她全身汗毛炸起,求生的本能瞬间惊醒,身体立马迈开步子逃跑,但是当她真的做出了这一步的时候,却在那一刹那间失去了平衡感,感觉整个世界一瞬间偏转过来,疼痛如同潮水般袭来,她就明白了平衡的意思,平日里平衡感一直都存在,所以她感受不到,但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,就在她失去了它的那个刹那,她发现了,那种全世界都安心地在她身边的感觉。

在她的脑子里出现这个念头的同时,饿鬼从床上翻身坠下,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身上

啪!

巨大的冲击力使她的胸口一滞,将肚子里的气全部吐了出来,本能使她想要大口吸一口新鲜的空气,但是那双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她的脖颈,使她不换如何努力,也无法回复到那种空气充满全身的感觉。

咳……咳……救……咳……

灵儿拼命地挣扎,口中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字句,双手努力地想要扳开那双扼住她的大手。

……呃……

饿鬼沉默,没有理会灵儿的挣扎,只是专心地掐着灵儿的脖子,嘴里时不时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。

窒息的感觉,给了灵儿极大的痛苦,这种痛苦随着时间得流逝变得越来越强烈,而她的四肢却逐渐沉重起来,挣扎幅度越来越小……越来越小……在生死存亡的关头,感觉到了她的四周,仿佛存在着一种非常微妙的事物……

这时,压抑的窒息感消失了,自己犹如挣脱了某种桎梏般,有了一种无法想象的轻松舒畅的感觉,又想起了自己曾经被一团混沌包裹……想起了第一次睁开双眼看到了这个世界,想起了她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,想起了母亲,父亲,大舅,二舅……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,她是谁?这些记忆里的人又是谁?她叫什么名字?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袭来,让灵儿感到自己即将要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,但是任凭她如何努力,这种感觉都没有消失,反而越来越强烈了。

轰隆隆……轰隆隆

全世界都充斥着可怖的雷鸣声,却看不见闪电,眼前慢慢地点起了朦胧的光亮,似乎前方不远有些什么。灵儿努力地想要看清楚,随着距离的靠近以及角度的偏转,就如清晨的微风吹散了山间的晨雾,那团东西慢慢地,慢慢地,变得清晰起来。嗡!地一下,灵儿反应了过来,那是一双巨大的眼睛,一双代表着绝望与死亡的眼睛,那是刚刚那一只尸体的布满血丝,而血丝里只有粘稠的青色液体的双眼。

眼睛死死地盯住灵儿,灵儿惊恐地看着眼睛,眼睛在她眼里不断地放大,旋转,放大,旋转,变成了一座深渊,一座噩梦般地深渊。灵儿正这样想着,便被深渊吸进去了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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